1988年，当孙立人竣事长达33年的软禁，重获自由之时，已是一位年近90岁的白发老翁了。

然而，他还未好好享受自由的氛围，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就在1990年因病去世，临终前，孙立人再度嘱咐众人，按俗“暂厝”——“不葬大陆，棺材也不要入土。”

孙立人跌落低谷：戎马半生缘，幽闭三十载

纵观孙立人的前半生，他如同大多数国民党高级将领一样平常：出身精良，受过高等教导，喝过洋墨水，有过军事院校深造经历。

1914年，孙立人以安徽省第一名的效果考入了清华大学土木工程系，1923年公费赴美留学，先后进入美国印第安纳州普渡大学土木工程系和弗吉尼亚军校学习。

1927年，孙立人完成学业，开始了为期一年的欧洲游学，观察英国、法国、德国等国的军事。

1928年回国后，经宋子文举荐，孙立人一步步扎入了国民政府内部。

在淞沪会战苏州河战场，孙立人带领全团七次击败日军强渡苏州河的举措，使得该地成为了淞沪会战中日军伤亡最重之地。

孙立人“不怕死、不会死”的胆识智谋很快吸引了蒋介石的注意。

蒋介石听说孙立人在日军机枪扫射之下，逃了出来，负伤13处，弹片残留难记其数，料想此人肯定废了。

然而，这个看起来略带文气的高材生，没多久就爬了起来。

1938年，国民党政府财务部将税警总团改称缉私总队，孙立人晋升为少将总队长。

1941年，税警总团被改编为新编第三十八师，孙立人担任首任师长。

在贵州颠末短期练习后，孙立人率新三十八师入缅作战。

从守卫曼德勒道仁安羌大捷，孙立人迎来了他军旅生活最风光的一段时光。

仁安羌大捷是中国远征军入缅取得的第一次大捷，而孙立人以不满1000人的兵力，不仅击退了数倍之敌军，且成功营救除了10于己的友军。

这一战，几乎令“孙立人”这一名号响彻环球。

蒋介石脸上有光，大喜之下给孙立人颁发了云麾勋章。

今后，孙立人更是在攻占新平洋、密支那攻坚战等多场战役中创造军史古迹。

他极擅以少胜多，无论是攻坚作战还是闪电打击，都能应变自如。

赫赫战功之下，国际舆论界封其为“东方的隆美尔”。

然而，所有盛极一时的荣耀之下，都需防范乐极生悲的坍塌。

抗克服利后，孙立人对新一军举行了整训和扩充，装备上了很多美国和日本的武器，此时，新一军和第五军、新六军、第十八军、第七十四军合称为国民党军的“五大主力”，孙立人麾下的兵士更是绝不避讳地称新一军为“天下第一军”。

殊不知，军忠将，不可过，功高尚且震主。

1949年，国民党败退台湾，孙立人出任“台湾防卫司令”。

1950年3月，又被任命为“陆军总司令”。

此时，蒋介石对孙立人的观感十分复杂。

一方面，孙立人自从1947年出关后，再没有什么辉煌战绩，而且他为人孤傲耿介，在军中屡屡树敌；但另一方面，孙立人和美方关系匪浅，此时起用孙立人，能够在美方那儿改善国民党残破不堪的国际形象。

就这样，孙立人在1951年又晋升为二级陆军上将。

孙立人并没有感觉到危急即将到临，他担任“陆军总司令”后，成日诉苦陆军的报酬远不如水师和空军，为此，他成日里追着蒋介石跑，念叨着要是改善陆军报酬。

蒋介石心中不喜，觉得此人不识形势，现今的陆军怎么能和水师和空军比呢？蒋介石便多次捏词推拒，闭门不见。

饶是云云，孙立人仍然不放弃，他自诩资历老，十分看不惯其时担任“总政战主任”的蒋经国，多次出言讥斥。

蒋经国外貌青着一张脸，强颜欢笑，实则转头就去了蒋介石那里说道孙立人的不是。

随着越来越多人在蒋介石面前“诉苦”，论起孙立人“比茅坑里的石头还硬的臭脾气”，蒋介石对这位昔日的上将也渐渐不耐了起来。

再加之美国此时将吴国桢和孙立人视为国民党内一文一武，美国故意用两人取代蒋介石的传闻越来越盛，孙立人简直成为了蒋介石心头的肉刺，令他日日恐惧不安。

1954年6月，蒋介石免去了孙立人“陆军总司令”的职务，给了他一个“总统府参军长”的虚职。

饶是云云，蒋介石仍不心安，1955年，台湾当局就以孙立人谋害和部下郭廷亮发动“叛乱”为由，对孙立人施行了严肃的看守侦讯。

外媒率先报道了孙立人被捕的消息，台湾当局却闷不吭声，直到8月3日，封锁了整整两个月之后，才悠哉游哉地对外宣布孙立人“辞职”的消息。

1955年10月，“孙立人案”判决效果公布，俨然是盖定了孙立人意图“谋反”的罪名，但是由于对美国和国际势力的忌惮，“……既经令准免去总统府参军长职务，特准自新……”

就这样，孙立人开始了为期33年的软禁生活。

软禁生活：养鸡种花卖水果，不出家门育儿女

尽管孙立人几番要求再审，但是当局对孙立人却果断实验“不杀、不审、不问、不判、不抓、不关、不放”的“七不政策”。

以软禁取代查察论罪，以所谓的“查考”取代自由。

一开始，被圈禁在自家小院里，孙立人的心情十分急躁，经常会对身边侍从和夫人大吼大呼。

直到他认识到，这不是一次简单的教训，蒋介石是铁了心要废了他的军权后，孙立人才渐渐岑寂下来。

尽管孙立人的举措受限，但是孙立人的儿女和夫人却可以收支家门——原是这么说的。

但是一年，两年，三年龄后，孙家院子的两扇大门只留下了左前门，以便于做进出管制。

而在大门的右侧，设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警卫室，外头看去，似乎是守卫将军府的，可只有院内的人才知道，这是监视孙立人及其家人的。

警卫室里有一支分机，既可以接到“上头”，也可以随时接洽孙立人家内宅。

孙立人的儿子曾回忆道：“他们（警卫员）曾经让我们也只管淘汰外出。”

除此之外，在孙家后面，一栋三层的小楼幽幽矗立着，这间屋子完全居高临下地俯视孙家，从后方清晰地看到孙家整个院子，可谓是是台湾最嚣张的监视哨所。

然而，另外的监视哨所则隐匿在孙家周边，孙立人家左前门左斜对面的路口，一栋看似冷清的住宅，高高的围墙挡住了外界好奇的目光，但是却有一扇大窗户直直对着孙立人家的方向，二十四小时都会有人专门坐在那扇窗边。

而这所住宅的“妙用”，也是孙家儿女们发现的。

另外一栋也是在孙家左侧，在过去的复兴大学的宿舍那头，蒋介石的眼线搭建了一个竹棚子，外貌上是开着一间小杂货铺，但是一进去，什么也不卖，连最简单的油盐也找不出。

孙夫人叹气道：“倒是几个安全局的人，整天坐在那边盯着我们家。”

要是到了周末，孙立人的儿女们会留在家中帮父母干活，孙立人被软禁的前几年都没有拿到薪水，连眷补也没有，他的儿女们不能享受一样平常的军公教子弟的学费减免。

在孙夫人的末了一件金饰典当完了之后，孙立人开始种荔枝、种玫瑰、养鸡，一家人靠着卖水果、卖花、卖鸡蛋获得的收入委曲度日。

随着儿女们长大、进学，家中的花销越来越大，孙立人的“养殖种植”版块越来越丰富，从养金丝雀、养鸡、种玫瑰、种兰花、养果树，到种圣诞树。

几百、上千株圣诞树种在山坡上，天天都要提着水桶一棵棵浇水，孙立人的儿女天天放学都要去林子里帮助，孩子们从来没有诉苦过，他们心知，这是一家人大半年的生存。

为了舒缓孙立人的郁结心情，儿女们经常以玩笑的口吻向他提起某某小店炸油条的小老头：“是打过抗战、内战的呢，挑火还是个师长。”“陈立夫在美国也养鸡。”

孙立人为了让老婆和孩子们放心，每次也装作被逗乐：“是吗？哎呦可真是……哈哈哈。”

十多年过去，国民党对孙立人的软禁临时放松，告知他，原则上，只要不出岛，不和公众接触，他想在岛内的任何地方旅行、活动都是被准许的。

于是，孙立人动用了自己一点微薄的积贮，在距离台中自家不远的大坑山区，策划了一处果园。

清晨，孙立人起床，在家中的院子里活动，他模拟练习高尔夫挥杆和游泳的动作。

随后，便背上农具，前去大坑山果园，一年四季他都在果园里劳作。

在那里，种出了其时台湾最负盛名的横山梨、柠檬、荔枝、芭乐、木瓜等水果。

每到果子劳绩后，就由孙太太负责到第二市场叫卖。

靠着干农活，孙立人养大了四个儿女，长女孙中平、长子孙安平、次女孙太平都结业于台湾“清华大学”，次子孙天平结业于辅仁大学。

在众人看来，甚至是他的儿女们也都隐隐感觉：他好像已经风俗了这种软禁生活。

孙立人仍然订阅“中央日报”、《时代周刊》、《消息周刊》，留心国际变乱。

多年下来，他已经造就了十几盆名贵的剑兰，他的二妹孙宁人时常会以兰相会，若有至亲来访，他肯定是会拉着他们去欣赏他的杰作。

直到临终前，孙立人还在回忆自己当初种植兰花的日子：“最大的优点，就是对个性的熏陶。我从养兰啊，学到了很多人生的道理，脾气也好了不少嘛。”

从前脾气急躁的孙立人甚至受到夫人的影响，开始信佛研经。

在孙立人台中的住处，有一个小佛舍，专门供奉观音大士，天天烧香膜拜，十分虔诚。

当亲朋们小心翼翼地提起当年的案件，孙立人倒是笑得不以为意：“提这个干什么啊，汗青自然会有交接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在他爽朗的笑容背后，有一团扫不开的阴翳。

崎岖一世：重获自由，病危暂厝

1987年，台湾排除了长达38年的戒严令，孙立人的老部下们感到转机已到，心照不宣地发起了“为孙立人翻案”的运动。

以原新一军的参谋长舒服存为首的10名宿将建立了“印缅远征军联谊会”，向“监察院”施压，要求公布当年5人小组关于孙立人案的观察陈诉。

顿时，舆论开始向孙立人一边倒，皆以为当年的“孙立人案”疑点颇多，要求为孙立人平反。

同年10月，孙派的“立法委员”向“行政院”提出，关于孙立人悬案以及孙立人长期幽禁应予以释放的质询，公开呼吁规复孙立人的自由。

1988年1月13日，蒋经国去世，台湾岛内僵滞的政治氛围开始生动起来，孙立人公开发声：“还我清白。”孙家儿女、亲属、旧部也千方百计地为其奔走。

1988年3月，郭廷亮之子郭志忠在台湾《自立晚报》上刊出了郭廷亮在1983年写给蒋经国的“陈情书”。

遮掩了33年的原形终于大白于世，所谓的“叛乱”罪名，竟是蒋介石指派毛人凤，威逼利诱郭廷亮冒充中共间谍，然后移祸给孙立人，求全谴责其识人不清，用人不当，欺压其下台。

当岛内一片哗然，孙立人真正自由的那一日，已经是一位满头白发，身材衰弱的老者了。

当年那般气盖山河的英气，已然化作一声声咳嗽。

1988年，孙立人89岁，中国的传统风俗，夫君高龄逢十庆寿往往过九不过十。

11月25日，孙立人生日那日，他在家中接受了众多亲朋故友的庆寿。

他穿着中式对襟寿袍，坐在椅子上，双手将逝去的父亲的照片捧在胸前，神情十分凝重。

众人见了他这副容貌都有些不安，纷纷说些俏皮话、吉利话来惹老人家笑，孙立人这才从对父亲的吊唁中抽身，张开双臂，咧开嘴，笑得很是灿烂。

两日后，岛内又在台中中正国校大礼堂为孙立人举办了隆重的祝寿典礼。

出席这一典礼的又来自台湾各地、美国、澳洲、东南亚、香港和大陆的友人。

大礼堂内水泄不通，据后人的登记统计，约莫有数万人到场。

舒服存致祝寿辞，他称孙立人的福气凌驾了郭子仪和乾隆皇帝。

正是应了“天道好还，常与善人”这一天理。

孙立人明白这次庆典时潘德辉在忙活，当晚，潘德辉来访孙家，问孙立人：“仲公，你今天快乐吗？”

孙立人则不假思索道：“数十年来，就数今天最高兴。今天我太高兴了。”

孙立人重获自由，儿女成才，似乎一切都有了着落，但放下心来的孙立人却肉眼可看法衰老了下去。

这让儿女们感到不可思议，仿佛在受委屈的那些日子里，孙立人都是憋着一口气，把家庭照顾得很好，自己也能吃能睡，生活作息精良，似乎全天下没有他受不了的打击。

然而，享清福的孙立人却变得如孩童般脆弱，他稍不留神就会摔倒，有一次甚至将头摔得破口，吓得夫人立刻将他送到医院去缝针。

1990年8月，美国《时报周刊》的记者杜念中访问了美国前国务卿鲁斯克，他告诉杜念中，自己曾在1955年6月收到一个密报，即孙立人有政变意图。

杜念中立即就以《一场流产的叛乱》为题，放肆报道了孙立人简直曾实验叛乱。

等到舆论巨浪已然要掀到孙立人身上时，他的家人和下属们只好将这一传闻告诉了他。

尽管后续鲁斯克的澄清信函后续分送给到了台湾各大媒体，但是这已经深深地打击了孙立人。

1990年10月11日，由于吞咽困难，孙立人突然昏迷，他被其时的几位老部下送到了荣民总医院。

11月4日，孙立人由于肺炎归并败血症，发生肺水肿，转入了加护病房。

颠末查抄，发现孙立人并发肾功能及心脏功能衰竭，即使医疗小组尽力救济，但仍不见好转，孙立人至此只能依靠呼吸器辅助呼吸。

儿女们都回到了孙立人的身边，一天午饭事后，太阳洒满了整间病房，孙立人变得非常苏醒，他徐徐地强调了自己之前早就交接过的话：“不葬大陆，棺材也不入土。”

这让儿女们很是惊异，他们认为孙立人之前那是气话，毕竟他曾经拜托潘德辉帮助回乡祭祖，甚至说出过：“为人子不能亲拜祖墓，算不得人子。”这让他们一度认为父亲是渴望落叶归根的。

看着孙立人严肃的神情，儿女们只得诺诺应下。

孙立人此时却显得很开心，上床睡了，很快发起了高烧。

11月7日，孙立人突然醒来，捉住了查抄病房的医生的手连声喊道：“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随后便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陷入了沉甜就寝。

11月19日，孙立人完全丧失神志。夫人和儿女们探究事后，划一希望孙立人能够在家中平静去世。当日11点，孙立人抵家，医生和护士将孙立人抬到了中庭床上；颠末家人同意后，拔除了一切医疗器械，11点一刻，孙立人离开了人世。

12月8日，台中殡仪馆举行公祭。

现如今，在台湾台中市北屯区大坑东山墓园里，孙立人灵柩高于地面，后人仍然依照孙立人暂厝停柩的嘱托。

参考

[1]黄亦兵.《孤傲的将军 孙立人》[M].西安：陕西人民出书社，2017.

[2]王丰. 孙立人大传[M].北京：今世出书社，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