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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去皮子街

旅游 2024-4-19 09:24 250人浏览 0人回复
摘要

“你这么靓不要钱”汉口长大的伢,从小就被再三嘱咐:哪里去玩都可以,就是莫去皮子街。为什么不让去皮子街?我整个少年时期都是懵的。现在皮子街要拆了,我倒是不信邪了,一定要去看看。过硚口路走到解放大道和京汉

不要去皮子街

不要去皮子街


“你这么靓不要钱”






汉口长大的伢,从小就被再三嘱咐:哪里去玩都可以,就是莫去皮子街。


为什么不让去皮子街?我整个少年时期都是懵的。现在皮子街要拆了,我倒是不信邪了,一定要去看看。


过硚口路走到解放大道和京汉大道交汇的三角尖,就是皮子街,以前算是铁路外的边缘地带。



不要去皮子街


不要去皮子街


不要去皮子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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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小学同学,高中读二十六中,出校门过个马路就到了皮子街。他说皮子街是好地方啊,网吧岔进,游戏机室藏在民房里,自制小吃数不清,各种口味的过早尚有夜宵店。


住硚口的大姨也不让我去皮子街,但她本身是皮子街常客,来我家串门带的春卷、藕圆子、烤鸡、琪玛酥、绿豆糕都很好吃,一问,“皮子市场买的。”





不要去皮子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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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子街、皮子正街和皮子后街,笼统都算皮子街,老硚口也不一定分得清


皮子后街住家,连着仁寿一二三四五巷,私房麋集,电线交错,最窄的过道只能一人侧身过。皮子街本街,街坊居家做小买卖,补衣服、卖炒货、开游戏机厅、修皮鞋……


最热闹的是皮子正街,从京汉大道通向解放大道,中间有块拱形牌坊,赤金色大字写着“皮子市场”,现在是小吃和尖货的天堂



不要去皮子街



80后童年吃过的零食都能找到,琪玛苏、猫耳朵、老蛋卷、云片糕、落口消……好几家店卖,还能货比三家。一家冷批店只卖老雪糕,什么香芋蛋筒、菠萝旋风、蜜瓜冰、老绿豆样样俱全。


更故意思的是过早小吃,天下各地的风味都有,十块钱就能饱餐一顿。每一家店,都藏着一个外地人闯汉口的故事



不要去皮子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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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老面馒头店,这家的窝窝头许多人开车来买,是玉米晒干手磨制作的。


不要去皮子街

椒盐风味鸡脆骨,10块一大份。鸡脆骨对面的鸡冠饺,口味是纯正的老武汉味,两端酥,中间一点葱肉调味。



扬州包子在一间瓦房里开了二十五年。一对夫妻策划,清早现做,口感松软带汤,价格比超市自制一块。


夫妻俩来自安徽农村,“皮子街以前好乱。”老板娘说,多年前她经常看到街上有人抢包包打斗。每次好心街坊都劝她千万别作声。她买了几把钢筋锁,把店门、窗户和收纳柜锁得严严实实。“后来好了,谢天谢地。”


我问她,隔壁仁寿路好些,人流量也大,怎么不在那里开。她刚强摇头,“那里都是本地人,我们混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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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剁馍店味道传统,还卖酒香味很浓的米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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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街坊说,卖净水粽的老板是良心商家,粽子是每天用荷叶现包的。



重庆牛肉小面开得更久,近三十年。这家店是二十六中学子青春回想,也被美食博主誉为武汉最正宗的重庆小面之一。油辣子由老板自炒,用川渝运来的石柱红和火箭头两种辣椒混合,入口热烈。


熟客说,老板是万州小伙,脾气犟,有人嫌他面辣了,他就说“爱吃不吃”。这股犟劲反而在皮子街混得开,现在万州小伙四十多岁了,学会了热干面汤粉炒花饭,重庆小面仍在菜单第一行,专门备注(麻辣),就是不改。


相比之下,潮汕肠粉的老板娘身段就要柔软一些,她从潮州来皮子街第一件事就是学着做剁椒酱和泡萝卜,总有嫂子买菜专门弯过来光顾。她也蛮懂皮子街,泡萝卜装在干净罐子里好像要卖个好价钱,街坊问价她就说“你这么靓不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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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松弛的固然还是本地硚口土著。炸春卷藕圆子的丁总留着港式三七分。他家上一代是国营工厂的,他没进厂,街坊们说他是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班子,“不然怎么到皮子街来?”


他的摊子简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偶然间天气蛮好,他不出摊赚钱,要克江边晒太阳。”然而,丁总的春卷炸得是真好,地菜配肉、酥脆水平都刚好,又自制,总有一堆小孩守着锅吃。丁总每个“晒网日”,他妻子的电话会被街坊打爆。



不要去皮子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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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总炸的藕海,一定要守着锅边吃一份。



时至今日临近拆迁,皮子街依然保持着它最原始的活力,街面上尚有初来乍到的商贩挑扁担打游击,挑娄上盖着布,一揭开一篮活“蹦蹦”(青蛙)呱呱叫。一只活鸡啄开麻布袋露出头透气。比野芹菜还野的菜,扁担只知道乡里土名字,“狗尖”,也不知道能不能吃。至于什么狍子肉、乌龟……过过眼瘾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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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汉口人一面墙,他就要在墙上开个洞做买卖,皮子街背巷就是如许。电线上、民居窗户上附着着数不清的纸壳手写招牌,家家户户开门迎客。走两步就是一个理发店,凳子边就是师傅本身的洗脸盆和床,理发一律十元。


住家人的小买卖,就是老百姓伺候老百姓,日子好混,大家开心,赚点小钱。巷子里的大妈晒个太阳,也要在身旁放一张纸板:“打扁”。莫怕,别个只是要帮你打褊。


家里的缝纫机搬到街上,贴一张收款码也是营生,再有个熨斗就可以帮人熨衣服。打毛衣的打的是童装,打好了就卖给皮子正街上的童装店。尚有个嫂子善于包饺子,仁寿路几家夜宵店的老板专门过来请她代工锅贴生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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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实是太懒,那就买两个投币洗衣机,家门口一放,靠天收。


到中午,饥肠辘辘的中门生走过来觅食,一对老夫妻做家常菜,用铁盒装好,豪华盒饭十五块,有粉蒸肉、青菜、排骨,尚有银耳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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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们扎堆在巷子里修皮鞋、换拉链、修柜子、打凳子,同样是用纸壳写招牌,挂在电线上边。有买卖来了只见招牌不见人,找一圈,人在路边打扑克呢


沿路墙上写着麻将桌转卖信息。一个路边洗菜的阿姨吐槽,在家开麻将室只能亏,弄饭要好吃,缺角要陪打,“皮子街多的是每天玩牌的晃晃,几天的刀子钱(台费)一场输光尚有多的。”她好像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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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子街一路能闻到酒香,许多人在巷子里酿酒卖酒,老米酒甜米酒稻花酒黄酒杂粮酒,按斤称。甜米酒我买了一份,归去冲蛋酒挺好。


有个酒老板说皮子街酿酒有渊源。我功课了一下,1910年,法国人在这附近开办康城酒厂,到后来,黄鹤楼酒厂也开在附近,街坊从小到大风俗打酒喝。


有一家人贴出 “蛇毒风湿”的招牌,号称脚气痛风、多年胃病到半身不遂,统统都能用蛇毒来解,墙上画着一条毒蛇。


在家开小卖部的最多,有的招牌都没有,只把门开着,一个老头躺看电视,门边有个小柜台,里头放着几包烟、几瓶水和零食。卖不卖得出去不重要,在皮子街,做买卖是一种身份,没有买卖就不好混。有的小卖部暗藏玄机,背后暗房隐隐露出一只游戏机手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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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小买卖的无形中照看邻家疯追打闹的小孩,两个小朋侪玩闹逐渐危险,就被街坊劝止。



每条巷子都能碰到一个洗鸡蛋的老太太,一洗一下战书。皮子街十几家鸡蛋批发店,卖各种土鸡蛋,特别受欢迎。鸡蛋太多菜贩都洗不外来,就出钱托街坊洗。


这里的街坊从小打零工,以前武汉火柴厂在旁边,帮厂里糊火柴盒子就能赚钱。一到晚上,家家户户用米汤熬浆糊,全家老少一起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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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末,皮子街的基本形态,就是个露天菜场。菜场就是个形式,来这里的什么人都有,沿铁路讨生活的、下岗的、卖菜的、唱戏的、打牛的,都来扎堆。


露天菜场早就搬进了带棚顶的皮子集贸市场。菜新鲜,带着土壤,菜贩子现场冲洗,走进去一脚泥,拦不住识货的老硚口络绎不绝来买菜。


眼下正当季的是芹菜、豌豆苗、地菜花、香椿、韭菜、篙芭。这些春菜不特别,但皮子集贸卖的都是号称野生的。野芹菜是淡紫色的茎秆,回家爆炒,草本味直冲鼻腔。野韭菜更细长,像葱,切碎在蛋花里油煎,谁吃谁知道。不少人坐好几站轻轨来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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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菜产量少,皮子集贸市场却能放量供应,菜是一面包车一面包车运来的,停在太平洋轻轨站下方,司机是菜贩电话摇来的老乡,挑着菜自言自语,“这东西乡里都吃厌了的。”


每天下战书尚有几个外国小哥来买西红柿和洋葱,我问菜贩他们怎样沟通,菜贩吐槽,“他们抠得很,会用中文说少点钱,你说不能少,他又‘听不懂’了。”



不要去皮子街

有菜贩从家里端糯米圆子来卖,温热可试吃。



菜场四周都有窄道通往皮子街背巷。这里的菜贩大多住背街,近来有人挑栀子花来卖,无聊时浇花,花卖得比菜好。


精明的皮子街街坊不来买菜,就等薄暮,菜贩收摊挑剩菜回家,喊一声,开个价,一箩筐全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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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子街名字由来无法考证,有街坊说是因为黄陂人最早来这里,在街上卖豆油皮,也有人说因为皮子街尽头曾是一家牛皮厂。


“不读书克皮子街当皮子”是老硚口家长辅导伢的话。街上开涛涛副食的李爹爹说,“1990年代的皮子街是很乱。”当时间大家一度都没事做也没钱花。家门口的水龙头都要锁,不锁夜晚有人偷水,窗户更要锁,不然有人半夜进来,钱偷不到,就抱走一壶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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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子街到处看到锁,水龙头、窗户、花盆、共享单车被锁起来,街坊晒太阳的凳子也被锁在地上。



李爹爹指着墙上一个晾衣架做成的篮球框说,这就是皮子街80后的童年缩影。“大人都渺茫了,哪管小伢,只能本身玩。”吃饭上学不给钱还算好,有的爹妈沾了恶习,反过来找伢要钱。当了混混的伢讨嫌也非法,扯皮抖狠混口饭吃,不晓得挨过多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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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高中数学课代表小韩住皮子街,名校前三十的成绩,说话也风俗带点前后缀,被同学打上“打牛”标签。他说每年要给街上“叉车哥”孝顺两百块,回家路上有人挡道,说是叉车哥罩的就没事。


小韩有回打篮球跟几个伢起辩论,随后一个星期,叉车哥每晚八点定时接他放学。小韩考上华科光电系,叉车哥还请他到仁寿路吃烧烤,“学好了赶早搬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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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说一,在汉口无穷无尽的街巷之中,皮子街一直扮演一个收留者的脚色


硚口的大姨说,旁边仁寿路住的是国营工厂职工,当年下岗潮来了还算能落一笔买断钱。皮子街的是给工厂打零工的,也有街道小厂的,条件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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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街上尚有铁匠、木匠、皮革匠,手艺有些“过时”了,都是原来沿着铁路讨生活的。有位铁匠老李,是黄陂人,1980年代在崇仁路十一中院墙外搭棚子住,给街坊打铁,他说:“老十一中的铁撮箕是我一锤子一锤子打的,才扎实。”


京汉铁路拆掉后,他来到皮子街边的锅厂台,如今年逾七十。他说他蛮喜好皮子街,以前在崇仁路孤零零的,来皮子街有街坊咵天,尚有几个老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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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流落到皮子街,总会被收留。四周楼房天台上搭着铁皮房,这些铁皮子房构成了皮子街的空中聚落。铁皮房月租几百元,租客多是刚来武汉的年轻打工人,尚有一些考公考研的毕业生。


我和摄影师爬上铁皮房聚落,碰到几个外卖小哥也气喘吁吁爬上来送餐,此中一个接电话就说:“我到鸽房了。”问了问,外卖小哥本身也住这。


鸽房是一个爹爹喂鸽子搭的红砖房,可以爬梯子到顶上看风景,我爬上去,瞥见一大片灰鸽在皮子街上空转悠,和远处江汉铁桥的火车同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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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去皮子街



八岁时,我去十一初的老师家上奥数,放学早和同桌上街打晃晃,穿过营房村,走过仁寿路,来到秘密的皮子街。


在无数私房拼成的迷宫间,我俩很自然地接受一群年龄相仿的孩子约请,捡垃圾打水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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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群伙伴可比我的同学们故意思多了。他们都没大人盯着,大孩子买冰棍,一人分一口。他兜里放着一把全能水龙头钥匙,渴了找户人家拧开喝自来水,还带队去菜场打共同摸香瓜。


回家我挨了打,不说缘故原由,只警告我不要再去皮子街。


我那同桌就住皮子街旁边仁寿路的火柴厂宿舍,归去也挨了打,一样被告诫:不要去皮子街。



不要去皮子街



后来我每次坐轻轨经过,隔着玻璃能俯瞰整个皮子片,私房丛中挤出一棵又一棵粗壮的树,杂乱古朴又野性。


皮子街终归是要拆迁了。世界那么大,想去哪就去哪,说走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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