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11月16日，湖南长沙晴空万里，鸿雁高飞。

彼时，正值解放初，天下各地的“镇反”活动大张旗鼓。对于即将被押上断头台的“反动分子”们来说，天气是晴是雨，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当天中午，有24名死囚被带出了监房，五花大绑后押上了位于码头旁露天仓库的刑场。公审大会宣判后，他们就会被执行枪决。

露天仓库那边，已经聚集了一大批看热闹的群众，等着看“反动派”的下场。

这次被枪决的24个囚犯中，有一个特别的人——中统特务彭祖清。

01

彭祖清结业于江苏私立美术专科学校，结业后，经老师推荐到上海当了一名美术编辑。厥后为生存所迫，他又去了《东亚导报》工作。

《东亚导报》是一家汉奸报纸，配景是日本特务构造“兴亚院”。

彭祖清会一些简朴的日语，以是偶尔会被“兴亚院”叫去画宣传画、写写大幅标语之类。

一来二往，他和几个日本特务成了哥们儿。

这件事情不知怎么传到了中统耳中。

中统派出美女特务和彭祖清联系，软硬皆施，逼着他加入了中统。

就这样，他从汉奸阵营跳到了国民党阵营，今后开始断念塌地给中统办事。

抗战胜利前夕，“中统”方面忽然给彭祖清下了一道紧急通知——“已经暴露，立即撤离”。

他连忙摒挡好行李，根据事先安排跑到长沙，向“中统湘站”报到。

到了长沙后，彭祖清打着中学西席的名头，继承收集情报。

抗战胜利后，他本来想要回老家的。

但是此时他已经在长沙授室生子，再加上中统也盼望他继承留在特务站工作，只好取消了回家的动机，今后定居于长沙。

彭祖清没有任何配景，工作能力也很一样平常。他的特务生涯可以说是毫无亮点，根本是属于长期坐冷板凳的状态。

从1939年初到场“中统”算起，到1948年，他的级别只升过三档，和同事比起来，简直是原地踏步的程度。

1949年8月4日，长沙和平解放。

中统下令几个特务留守长沙，作为埋伏力量，等待时机。

彭祖清正式出任“地下军大队长”，手底下另有六个成员。

此时他已经辞去了美术老师的工作，自己开了一家画店，除了卖画以外，还偶尔搞美术培训，收入不错。

这个时间，国民党政府早已跑到台湾岛上，

彭祖清既不想升官，更不想为党国效力，只想安安悄悄呆在长沙过自己的日子。

然而事与愿违，1950年3月，从台湾传来一道下令——暗杀湖南省和长沙市的共产党高级领导。

彭祖清不敢违令，带着手下六名弟兄足足准备了三个月。

谁知暗杀还没开始，他们就被人举报，直接被当地公安一锅端了。

1950年11月，彭祖清和别的23名囚犯被押上了刑场。

由于这次处决的死囚太多，公安大队特别器重，由大队长老刘亲身担当总指挥

行刑的时辰到了。

老刘右手提着一个喇叭筒，左手执一小红旗，扯开嗓门对着喇叭筒一声大吼：“准备——”

跪在地上的死囚此时早已经瑟瑟发抖，连头都吓得抬不起来了。

忽然，忽然有人发出一句锋利的叫喊：“饶命啊！我检举尚保……我建功…………”

老刘听到了这句话。

但他以为这是人临死前过分恐惊发出的哀嚎，再加上那人一口南方方言，以是没有答理，只管接着发令：“开枪！”

随着一阵枪声响起，死囚纷纷倒地。

但是公安大队的班长小薛却清晰地听到了“检举”两个字。

在岌岌可危之际，他一个箭步蹿过去，将对着喊话死囚开枪的战士的枪管往上一托。

枪声过后，按照老规矩，应该查抄这些人是否都咽了气，没咽气的还要立即补枪。

小薛跑到老刘面前，汇报了刚才的环境。

老刘跑到横七竖八的遗体前查看，发现果然有一个死囚没中弹，但他因为过于恐慌昏死了过去。

这个死囚，正是彭祖清。

老刘问小薛：“这家伙刚才叫唤什么了？”

小薛说：“好像叫饶命啊、检举啊什么的。”

恰好，旁边站着的副班长小王是南方人，听得懂南方方言。

他报告说，这个犯人说要检举—个叫“尚保”的人。

这时军管会、法院的人也过来了。

各人互换了一下意见，就地决定把彭祖清送医院接济，待其清醒后视其检举内容再说。

为了掩护他的安全，军管会指定法院、公安局派员联合看守。

按常理来说，这么多人看守一个昏倒的犯人，应该充足安全了。

然而事实难料，就在彭祖清住进医院的第一晚，居然莫名其妙死在了病房里。

02

11月16日晚，医院给彭祖清注射了平静剂，他昏昏睡去。

在场的看守者商量该怎么排班轮值。末了商量出的结果是每人三个半小时，其顺序依次是小薛、小王、小张。

凶案就发生在凌晨三点。

值勤的小王看换岗时间到了，就去隔壁屋里叫醒熟睡的小张，整个过程耗时不到两分钟。

就在小张蹑手蹑脚走到病房交接时，被眼前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彭祖清的被子被翻开，胸口插着一把匕首，人已经没了气味。

就这样，死囚彭祖清摇身一变成了凶杀案的被害人。

短短一天内，他的命运变革之离奇，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彭祖清之死，引起了长沙市委的高度器重。

公安局组建专案组进行侦查，组长由侦缉队副队长任贵生担当，剩下的成员有古克山、仇一铁、黄金道。

11月17日下午，专案组开了第一次案情分析会。

这个案子，听着颇有些吓人。不外从勘查环境来看，凶手作案的轨迹还是比力清晰的。

根据现场留下的足迹，凶手是从医院西侧的竹篱笆墙潜入，作案后顺着老路逃离。

本案最大的疑点是作案时间——凶手为何能把动手杀人的时间卡得那么准呢？岂非他提前知道排班环境？

在病房的窗外勘察时，侦查职员发现了几个烟蒂、一些啃过的卤鸡骨头。

由此，可以推断出凶手事先并不知道换班时间。

他很有可能早就潜入了医院，守在病房外，等到凌晨三点小王离开病房去唤小张来换岗时，趁机溜进病房行凶。

作案时间和作案伎俩都搞清晰了，那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一点——作案动机是什么

当天，彭祖清在刑场上大喊“检举”被枪下留人的一幕，有无数围观群众目睹，是长沙城内传的沸沸扬扬的一桩大消息。

可以想象，彭祖清要检举的人也肯定收到了风声。

说不定在行刑那一刻，凶手就躲在人群里，默默注视着发生的齐备。既然彭祖清浩劫不死，那他只能铤而走险，脱手将他干掉了。

一想到此，专案组的人不寒而栗。

但是长沙这么大，凶手又没有留下任何毫无线索。

谁人年代，根本不可能靠DNA、监控破案，要怎样揪出真凶呢？

侦查工作进入了死胡同。

这个时间，长沙公安局的程萍局长来电话了。

任贵生汇报说现在案情陷入了僵局。

程局长提点道：“搞侦查就好比是走迷宫，一条道走不通，就得换一条路走。”

一语惊醒梦中人。

任贵生忽然意识到，这个案子会不会和彭祖清的中统特务身份没有任何关系？

有没有可能只是单纯的仇杀或者情杀。

他立即找来了古克山、仇一铁、黄金道。

四个人一合计，决定围绕着彭祖清生前的环境先观察一番。

专案组花了三天时间，将彭祖清的老婆陆锦花、中学同事、画店员工找来一一问话。

谁知这一查，还真的发现了新的环境——彭祖清竟是—个不折不扣的淫棍，生前交往、摧残过的女人不可胜数。

由此，专案组提出了疑问：彭祖清如此肆无顾忌地玩弄女性，岂非就没有留下什么“桃花债”？在旧社会，他背靠国民党，自然有人替他摒挡烂摊子，但是解放后，没了掩护伞，谁还能替他摆平这些烂事呢？

于是，任贵生提出了一个可能：是否因桃色方面的纠葛引发了这起命案？

11月30日上午，专案组开始讯问彭祖清的妻弟陆锦仁。

陆锦仁在汉口做生意，过年时才回长沙与家人团圆。

据他说，他与彭祖清这个姐夫打仗很少。但是本年6月，他曾接到彭祖清的一份电报，向他借三百万元(旧版人民币)。陆锦仁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准备向朋侪筹措，但是钱还没凑齐，彭祖清就被人民政府抓进去了。

除此之外，陆锦仁还透露了一条线索。

他说之前听姐姐隐隐提过，彭祖清和画店的女帮工徐姨有染。

12月2日，专案组把彭祖清徐姨请到了城东分局。

徐姨是长沙当地人，已婚，容貌平平，体态偏胖，肤色黝黑。她承认和是老板彭祖清的姘头，但是否认自己和彭有抵牾。

就在侦查员觉得线索又断了的时间，徐姨无意中的一句话使他们产生了兴趣：“本年6月底，就是彭老板被抓进去前约莫半个月，他让我去城南的大鹏旅馆送过一封信，交给旅馆老板娘。“

就这样，观察的触角伸向了“大鹏旅馆”。

03

大鹏旅馆开设于1938年12月开张，是一幢三层楼房。

老板颜开复本年五十六岁，是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他的过往很神秘，没人知道他是哪里人，也不知道他来长沙开旅馆前是干什么的。

老板娘姓陈，名彩霞，四十出头，风韵犹存。

任贵生带队去了“大鹏旅馆”。

进门一看，一个打扮妖艳的半老徐娘正坐在前台照镜子。

她见有人进来，连忙满脸笑容地站起来打招呼：“几位客长，是要投宿吗？”

古克山不想和她废话，沉声喝问：“颜老板在吗？”

“他出去了，你们找他什么事。”

古克山道：“我们是公安局的！老板不在，找你这个老板娘一样的！”

陈彩霞吓得结结巴巴说：“我……我什么也没干啊！”

任贵生一看她这个做贼心虚的样子，就知道背后必有隐情，立即将她带归去过堂。

陈彩霞是个没多少文化的女人，面对专案组的盘问，没抵抗几下就交接了齐备。

原来本年春上，彭祖清来大鹏旅馆给自己无锡老家的亲戚找住处。一来二去，他就认识了老板娘陈彩霞。

提及来，陈彩霞也是个薄命的女人。

她十六岁被人贩子卖入妓院的，直到1938年才被颜开复赎身，嫁给了一个比自己大十几岁的老男人。

陈彩霞不停觉得以自己的姿色，给颜开复当老婆着实是委屈了。以是她认识彭祖清以后，两个人干柴猛火，很快就勾搭到了一起。

从1950年4月开始，彭祖清就常常趁着老板不在家，偷偷跑来旅馆和陈彩霞幽会。

他们自以为瞒的天衣无缝，但是这桩奸情还是在1950年6月25日被撞破了。

那天中午，有人约颜开复出去用饭。

颜老板嗜酒如命，每次用饭不喝个酩酊大醉是不会回家的。

陈彩霞寻思，等他喝完酒回抵家里只怕天都快黑了，于是就决定叫来彭祖清约会。

当天下午，彭祖清如约而至。

哪想人算不如天算，这天颜老板的饭局没有约成，他提前回到了旅馆。

旅馆前台的店小二早就收了老板娘的好处，就撒谎说老板娘出去买东西了。

颜开复没有起疑，坐到了账台前，开始抽烟品茗。

小二生怕彭祖清从楼上走下来露馅，就找了个捏词上楼报信。

陈彩霞听了大惊失色。

她知道账台是下楼的必经之路，如果彭祖清下楼肯定会被看到，但是旅店登记表上又没有他的名字，到时间一问就糟糕了。

彭祖清看到姘头急得团团转，就说：“那这样吧，你给我找一条绳子，我从二楼窗户爬下去。”

陈彩霞想想也只有这样了，于是就找了截晾衣服的绳子，帮情夫从窗口攀爬下去。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乱来过去了，可那天仿佛合该有事，彭祖清下到地面，正准备穿过后院爬墙而出时，被走到后院上厕所的颜老板就地捉住。

颜开复一看有个男人鬼鬼祟祟从自家墙头爬出去，再遐想到老婆的“职业”，立即就明确了齐备。

“绿云盖顶”的他勃然大怒，直接将陈彩霞吊起来，用鞭子抽打拷问。

陈彩霞招架不住，就把与彭祖清通奸的全过程一五一十全说了。

颜开复当下冷笑数声：“好，好得很！姓彭的，我记下你了！”

陈彩霞害怕丈夫去找彭祖清麻烦，就让店小二通风报信，通知彭祖清一定要当心。

彭祖清得到风声后，急得团团转。

他知道，新社会不比旧社会。这种有感冒化的事情一旦捅出去，他很有可能被民兵队伍送去蹲局子，搞欠好还会查出中统特务的身份。这样一来，恐怕就要提前往见阎王了。

彭祖清思来想去，只想到一个办法——花钱消灾。

他觉得颜开复是生意人，生意人无非就是为了生财，多给他些钱，总能摆平这件事的。

因此，他赶紧给汉口的妻弟陆锦仁发电报借款。

另一边，陈彩霞也在等彭祖清的消息。

自从她被丈夫撞破奸情后，就不停被软禁在家里，无法出门，也得不到表面的消息。

就在她终日提心吊胆之时，颜开复带返来一个不测的消息。

原来，彭祖清的国民党特务身份被发现了，人民政府将这伙人一扫而空，估计是难逃一死了。

颜开复高兴极了，自己还没脱手摒挡奸夫，就有人民政府替天行道了。

他为此特地摆了一桌酒，高兴地在家里庆贺。

等到11月16日行刑那天，颜开复特地穿戴整齐，早早来到露天仓库，准备亲眼看着奸夫身首异处。

但是千万没想到，彭祖清命不该绝，居然从枪口下捡回了一条命。

据陈彩霞说，行刑当天，颜开复一宿未归，直到越日上午七点多才一脸疲惫地回家。

事到现在，齐备线索都指向了颜开复。

很快，专案组将他列为猜疑人，并睁开了观察。

经鉴定，颜开复的一双布鞋和医院现场发现的脚迹完全吻合。

与此同时，长沙公安局不测收到了一份由武汉市人民政府转来的检举材料。

原来，“大鹏旅馆”老板颜开复真名张彪，系二三十年代活跃在洞庭湖上的匪帮头目之一。

抗战发作后，匪帮内部发生内杠，张彪卷了部分赃款逃离洞庭湖一带，之后化名颜开复定居长沙，用赃款盘下一家旅馆，易名“大鹏旅馆”。

他本想隐姓埋名，在长沙好好过日子，哪想到老婆不安于室。

对于江湖气很重的旧社会匪徒来说，被戴绿帽子恐怕是最难忍受的事情。

颜开复发誓要让彭祖清血溅五步。

因此，彭祖清在刑场上没死成后，他决心自己动手。

当天，颜开复骑上自行车一起尾随到了医院，趁着半夜看守人换班之时，手刃了这厮。

铁证如山，颜开复认罪伏法。

至此，这起离奇曲折的“死囚被杀案”终于找到了凶手。

但是，事情还没完。

因为彭祖清临刑前大喊的“检举尚保”，还没搞清晰到底是咋回事。

现在仅知的，就是彭祖清死于“仇杀”，和检举之事毫无瓜葛。

那么他临死前要检举的“尚保”，到底是何人呢？

04

任贵生四人破获了命案，但是还没等喘口气，就又马不停蹄地投入到了新的工作中。

专案组分析来分析去，摆在他们面前的唯一线索就是“尚保”二字。

要从茫茫人海中揪出这样一个人来，何其困难。

任贵生说以为，从彭祖清的特别身份来看，大致上可以推断这个“尚保”应该是敌特线上的人，有可能是从前的“中统”同事，也有可能是情报线的上家或者下家。

其实之前在观察命案的过程中，专案组已经把彭祖清的历史环境、社会关系查了个底朝天。

但是，查来查去，都没找到和“尚保”有关的线索。

1951年1月2日上午，专案组再次开会，研究案情。

这一次，侦查员黄金道忽然提出一个观点：我们对“尚保”两个字的发音是否意会得正确？

会不会彭祖清要表达的根本不是人名？

这个观点引起了其他人的器重。

专案组立即跑去找彭祖清的老婆陆锦花相识他生前的语言风俗。

陆锦花是长沙县人。她说彭祖清在长沙已经生活了多年，可以或许说当地话，不外在紧许多急环境下，他脱口而出的话根本就是无锡家乡话了。

侦查员古克山连夜找了几个生活在长沙的无锡人，向他们扣问“尚保”二字在无锡话里对应的词语。

一个姓王的无锡老人琢磨了很久，反反复复念叨着“尚保”。

忽然，他开口说道：“尚保，好像在无锡话里还可以读作藏宝。”

专案组大喜过望，立即将这条线索上报。

一样平常说来，“藏宝”有可能是自家的，也有可能是别人的。

但是如果是自己家的藏宝，用不上“检举”二字。

彭祖清在长沙有妻有子，一定会为了他们的未来计划，给家人留下生活来源。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他要检举的“藏宝”尚有其主。

这样一来，彭祖清待过的“兴亚院”、“中统局”，执教过的学校以及策划的私人画店等等，都被重新至尾盘了一遍。

期间付出的辛劳，可想而知。

1951年2月3日，专案组接到了看守所刘所长的电话。

颜开复杀人案侦破后，陈彩霞也一并进了看守所，配合观察。

这个女人自入所第一天，就在监房里大喊大叫“冤枉”，白天叫，晚上也叫，把其他人犯搞得不胜其烦。

不仅如此，她还在看守所里闹自杀，一下子用绳子上吊，一下子撞雕栏，把看守所弄得鸡飞狗走。

刘所长没办法，只好跟专案组联系，要求他们去看守所处置惩罚。

任贵生一听，就觉得此事有题目。

因为陈彩霞并不是凶手，早就应该放出来了。他连忙和看守所打招呼：“这属于延期羁押，违背规定了，赶快放人吧。”

为了安抚陈彩霞的感情，任贵生还带着专案组亲身走了一趟看守所，把陈彩霞带出来再送回“大鹏旅馆”。

他千万没想到，正是这看似“多此一举”的举动，终极破获了全案最大的“藏宝之谜”。

05

到了大鹏旅馆后，古克山在服务台内墙壁上不测发现了一幅《月下美人》画。

这是一幅水墨彩绘国画，一个手执罗扇的美女静坐于庭院藤椅上，头顶是一轮明月。落款上写着一行簪花小楷：洛君为大鹏旅馆专写于已丑年仲秋。

古克山是专案组中最有文化的人，平时就喜好收集古画、古书。

他算了算，己丑年是1949年，仲秋就是9月下旬吧，这幅画应该是作者洛君前年仲秋时节专门替大鹏旅馆摹仿的。

而洛君这个名字也不生疏。

之前他们观察彭祖清平生的时间，就知道彭祖清的笔名之一就是洛君。

这么说，彭祖朝晨在1949年9月从前就已经跟颜开复或者陈彩霞有来往了。

但是，按照颜开复夫妻的供词，陈彩霞是1950年4月才跟彭祖清相识而成为情人的。

这么重要的时间，按理说应该不会记错啊。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颜开复或者陈彩霞对专案组撒了谎。而这个谎话的后面，显然隐蔽偏重要秘密。

古克山当下不动声色，回到单元后，才说出了自己的料想。

任贵生听了，觉得很有道理。

他说：“这夫妻俩不是寻凡人物，尤其是颜开复，匪帮出身，心思很深，恐怕套不出什么话来，还是得从陈彩霞身上动手。”

于是，刚刚回抵家的陈彩霞又一次被传讯了。

这一次，古克山拿出了那副《月下美人》。

陈彩霞的生理防线瓦解了，终于说出了实情：

1938年，颜开复隐迹江湖叛逃至长沙后，用赃款盘下了“大鹏旅馆”，还搞了一番装修，请了两个工匠，在旅馆里干活。

结果工匠开工时，从地里挖出了一口上盖石板的大缸，缸内盛满了金银珠宝。

当时还是旧社会，目无法纪的颜开复只想要独占横财，绝不迟疑将两个工匠劈死，遗体就地掩埋。

陈彩霞目睹了杀人的一幕，吓得漫不经心。

颜开复吓唬她说：“你要想保住小命，只有四个字：守口如瓶！”

陈彩霞跪下对天发誓，一定守口如瓶。

之后，颜开复定制了四个双层白铜箱子，将金银装入箱子锁上，亲身动手在后院挖了一个更深的坑，上盖石板，覆上泥土。

这件事不停神不知鬼不觉。

直到1949年秋，陈彩霞奉丈夫之命去找彭祖清的画店订制《月下美人》图，结识了彭祖清。

两人很快鬼混到了一起，到了如胶似漆、无话不谈的程度。

1950年暮春的一天，陈彩霞终于向彭祖清流露了“大鹏旅馆”藏宝的秘密。

宝藏的勾引着实是太大了。

彭祖清反复盘算，决定想法占据这些财宝，然后与陈彩霞私奔海外。

但是还没来得及实行计划，他和陈彩霞的奸情就败露了。

颜开复被戴了绿帽子，动用“家法”拷打陈彩霞。

他不仅要陈彩霞承认通奸的事情，更加想要确定老婆有没有把藏宝的事情说出去。

陈彩霞熬不外，只好乖乖招供。

颜开复知道秘密已经泄漏后，恐慌不已。

因为这不仅关系到藏宝，还会连累出那两个工匠的命案。

他悔恨莫及，早知道当初一刀捅死陈彩霞，也就不会留下后患了。

颜开复想来想去，终于想出办法来了。

第一步，就是赶紧转移地下的东西。

第二步，就是指使陈彩霞约彭祖清来旅馆幽会，故意败露，却又让彭祖清逃掉。

这样一来，纵然彭祖清后面把藏宝杀人的秘密说出去，他也能以情敌之间的抵牾来为自己开脱。反正遗体和宝物都已经转移，谁也挖不出什么东西来，一口咬死彭祖清陷害原配就行了。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环境出乎颜开复料想——彭祖清的埋伏特务身份暴露了，关进了看守所。

不外他的运气似乎还不错，彭祖清被捕后并未交接藏宝秘密。

在此期间，颜开复终日提心吊胆，每天都要让账房老师念报纸，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

这颗心不停悬到11月15日，终于放了下来。

因为彭祖清很快就要被枪毙了。

哪知在末了关头，彭祖清喊出了一嗓子“藏宝”，保住了一命。

颜开复一天之内经历了大起大落。

他不想再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了，决订婚手闭幕这个噩梦。以是，就有了11月16日发生在医院的那桩命案。

过后，尽管专案组查到了他们夫妻俩头上，但是为了粉饰藏宝杀人的秘密，他们将和彭祖清相识的时间推迟到了1950年4月。

直到侦查员从那幅画上发现了毛病，这才真相大白。

竣事讯问，长沙市公安局当即派出十名警员，将颜开复带到了他转移财宝的新地点，果然挖出了金银和工匠的尸骨。

经专家鉴定，这批宝物可以追溯到明代晚期。

很有可能明末战乱时期，当地土豪避祸时埋藏的，之后主人途中遭遇不测，藏宝之事也就成了一个秘密。

于是，在历时三个月的漫长侦查后，“彭祖清被杀案”终于水落石出。

末了，颜开复被判处枪决，陈彩霞被判处十年有期徒刑。

这起曲折离奇的惊天大案，今后成了长沙市民茶余饭后的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