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潘成祥
夜渐深了，阿正收拾好拍摄用具，磨磨蹭蹭计划回家。可这么早回家干嘛呢？半年前，阿正离婚了，店里生意也欠好，总感觉太闲了。看着眼前的无聊窘态，想起一首诗句：拔剑四顾心茫然。
阿正是卖锁修锁的个体商户，文化水平不高，但他关心国家大事正义感十足。胸有爱国心，让他以为地步高人一等，自然有些傲气。抖音上几十万爱国粉丝以为：阿正为人正直，当然有来由自豪。
就在刚才，他拍一段抖音视频大谈俄乌冲突。言辞犀利，豪情四射。反正大V专家怎么说，改改文案用本地话复述一遍。只要爱国心满满，总会引来抖友们追捧。录完视频后，点赞数很快突破一千，可抖音橱窗里的锁具用品却无人问津。阿正内心不平气：以我的智商，怎么会挣不到钱呢？
阿正走出公园，一仰面看见对面几幢破旧的公寓楼，内里住的大多是打工簇和回迁户。内心纳闷：我在公寓楼住户门上贴卖锁修锁小广告快半年了，怎么一直没生意呢？该不会被干净工铲除了吧？
阿正走进公寓楼，跟随收支人员上了电梯，找个楼层走进去。在楼道里转了一圈，发现住户门上的小广告都在。又上了一层，小广告仍在。内心踏实多了，只要小广告在，早晚会有住户打电话找我。能修欠好修，反正都建议换锁，换一个锁具至少能赚200元。
阿正仰起头环顾附近，空荡荡的，楼道里也没有监控。有几家住户没开灯，估计是上夜班的打工夫妻。突然，脑筋就开窍了：与其坐等生意，不如主动出击。他放下双肩包，翻出一瓶502胶水，若无其事走过去，把瓶口往门锁上一靠，胶水瞬间挤满锁孔。然后，他就鬼魅般笑了。
第二天一早，阿正果然接到电话，扣问所在后确认就是昨晚那家住户。阿正收拾工具，骑上电瓶车，哼着小曲就过去了。楼道里一个年近七旬的老人在焦虑倘佯，看到阿正过来就迎上去，说：“小伙子，我夜班刚返来，你看我这钥匙怎么也捅不进去。”阿正接过钥匙捅了几下，弯腰用手电筒检察，摇摇头说：“锁孔被堵住了，修不了，只能换锁了。”老人一愣，问：“这谁这么缺德呀？那换个锁多少钱呢？”阿正说：“我工具箱里有防盗锁具，成本都快300元了，我打车过来也要盘费，您就给400元吧。”
阿正一边拆锁一边跟老人闲聊。得知老人在附近一家国企上班，曾做过车间主任，退休后被返聘回去当门卫。老伴刚去世，儿孙都定居上海，一个人挺孤独的。拆下锁具的时候，阿正不小心刮破了手指，鲜血直流，疼得龇牙咧嘴。老人赶忙推开门，跑进寝室，从床头柜里翻找红药水和创可贴。
阿正跟着走进去，屋里摆设很大略，倒也清爽干净。他看到床头柜上摆满了荣誉证书，顺手翻了翻。老人还真不简单，什么精良员工，精良共产党员，合肥好人等等。老人给他处置惩罚伤口时，阿正忍不住连声夸赞。老人笑了笑，说：“都是过去的事了。”
阿正把锁具装好，教老人如何使用，忙了一头汗。老人泡了茶，请他坐下来苏息，坚持要多付钱。阿正挺尴尬，说：该多少就多少。突然，他望见床上有个盒子，内里放着一枚亮闪闪的勋章。阿正拿起来仔细辨认，居然是一枚“对越自卫还击作战参战纪念章”。材质为铝质镀金，纪念章正面正中的老山和者阴山上飘扬着一面鲜红的“八一”军旗，内环由禾穗组成，外围是重叠的五角星和星花形状。背面铸字“对越自卫还击作战参战纪念—成都军区制”。
阿正面露惊奇神色，问：“老人家，这是你的吗？您是越战老好汉？”老人淡然一笑，还是那句：“都是过去的事了。”阿正彻底不淡定了，赶忙拉着老人坐在床边，问这问那。
老人像是碰到老战友，滔滔不绝聊起来。忽而亢奋激动，忽而含泪低嘤，忽而沉思迷惘。阿正紧盯着老人粗糙黝黑的面颊，仿佛置身沟壕交错的战场，烈焰浓烟中传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当两人聊到俄乌冲突时，老人皱了一下眉，只说了一句话：“打仗可不是演电影呀。”临走时，阿正用手机把荣誉证书和纪念章拍了个短视频，可老人坚持不让拍自己。趁老人不注意，他把400元钱静静压在茶杯下。
自那以后，阿正隔三岔五提着酒菜去串门，听老人讲越战故事。他把听来的故事在抖音上宣讲，并跟抖友们探究：什么才是真正的爱国。（完）
作者先容：潘成祥，安徽舒城人，专职状师，六安市作家协会会员，专注小小说创作。曾多次在省市级征文大赛中获奖，有习作刊发于《五月风》、《红山晚报》、《安庆晚报》、《自学考试报》和《传奇-传记文学选刊》杂志以及新华网文艺在线等网络媒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