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薄暮叔叔打来电话，听他喷着酒气的口吻，我知道他又是刚喝过酒，想找我聊聊家常了。
叔叔这几年见过太多人情冷暖，他主要和我聊的是乡间故乡人的一些事情。
听到我说到酒的优劣，他先说到一个叫阿严的故乡人。
＂乡间人知道什么优劣呀，那一年，我想到孩子在阿严那里读书，就送他一盒人参，你猜他怎么说，那个半吊子还劈面问我…＂
我说问你什么？
“他问我小幺啊（叔叔小名），你老实告诉我，这人参是不是假的？＂
送人参被人劈面问是不是真的？这不是啪啪打脸吗？我说那你怎么说？这人简直太不识提拔了。
＂我能说什么，我告诉他，是假的，如果不吃就扔给猪吃，到时候你看猪是不是气也顺了，也长得肥肥胖胖的，这个鸟人，一个穷山沟出来的穷伢，现在就是当了个校长，天天人五人六的，我是尊重你送盒人参，想不到劈面问我是真是假，这人真是个肉头疙瘩，水货，没见过什么世面。＂
听完叔叔的话，我觉得好痛快，叔叔是千万富翁，大老板，在本地名号很响，哪条道上都得看他几分眼色的，一盒人参算个啥，我知道他拿得脱手，也敬佩他这种劈面怼人的血性和霸气。
阿严我是知道的，提及来我们还是一个大眷属的，按辈份我也应该叫他叔叔，阿严的家，是正儿八经的穷山沟沟的，家里弟兄姊妹七八个，全在家种田，一间大草屋跟个大牛栏没什么两样，穷得叮当响。
厥后阿严读书飞出了穷山沟，结业后回乡镇工作，当上了校长，厥后，还娶了本地向导的姑娘，于是一下子风光起来，今后在街上走感觉就不一样了，头总梳得光光的，鞋总擦得亮亮的，走路头翘得老高，说话总是阴阴的，一般人如果没钱的他根本不想理，就是主动和他打个招呼他也执偾冷冷地＂噢＂一声。
不过，因为我毕竟是小辈，这些年读书，工作总在外面，回家很少，和阿严打交道也少，但每次和他打交道总感觉不爽，这个人总是阴阴的，脸垮垮的，好像是那里了不得的人一样。
“当初他家里穷得要死，要不是你（当书记的）爷爷照顾，根本没饭吃，而且他工作也是你爷爷打招呼了，厥后人家根本不承情，你爷退休后他还整他，哎，没见过世面的人，小人得志，看他样子也长不了。＂叔叔说。
我说人家怎么长不了，他会巴结当官巴结有钱的，见到穷人头翘老高，见到有钱有势的他点头哈腰的，可会巴结了，他怎么不会长呢？现在外面混的人就是他那样的，说不准他还会往上爬的呢？
＂鬼哟，阿严我不知道，他就是那种又不会说话又不会巴结的人，蠢死一条牛，他就是心坏，脑筋不灵光，说真话要不是一个姓的我根本都不想鸟他，他也就那么长了，当年追那个向导的姑娘的时候，你不知道他有多下作哦，哎，一个穷山沟沟的，想和当官的攀个亲，那是搏命往上扒啊，提及来都恶心死，他也就那么长了，搞不出什么作的，没见过世面，一辈子在巴掌大块地方呆着，坐井观天，不知道外面世界有多大，他还能牛到那里去呢？＂
叔叔一口吻说了这么多，叔叔毕竟是有钱有势，混过天下，行走江湖的狠人，阅人无数，怼起人来干净利落，慷慨鼓动，听了也能学到许多情面油滑和识人的本领。
我说阿严好像很尊重你啊，他肯定不敢小看你。
＂呵呵，那固然，我是什么人，说真话根本就不是一个条理的，平时就是面上顾着，这样的人我见过多了，没什么意思，虚伪，没本领！＂
2，
刚说完阿严，叔叔又提到华叔。
华叔是我们故乡某古迹单位的，当了一辈子向导，人长得英俊洒脱，风流倜傥，现在固然老了但还是很有风度，气质很好。
＂你莫看你华叔一表人才，仪表堂堂的，每次我家里做事请他当司仪，礼金总会少个3，400块钱，这个人就是偷偷地搞，他要不就是把人家名字写错，要么就是漏一，二个人不写，然后每次交帐，我算来算去总是少个几百块钱，我就知道是他搞的。＂
啊？我说这怎么会？
华叔在我心中，一直是个一本端庄，温文儒雅的人，而且他管了一辈子金融系统的钱，他又不缺钱，再说，都是我们一个眷属的人，这份信托肯定是有的，怎么也会偷偷地从礼金中搞钱，而且连几百块也搞呢？
＂人不可貌相，都是表面道貌岸然的，实在很虚伪，他每次就是搞3，400块，不敢搞多，对了，他不像你海叔，你海叔收礼帐，每次都搞7，800，一千多，他这个人记账瞎搅，偶然正面写，偶然反面写几个名字，偶然故意把人家名字写错，张三写成李四，五百他写三百，三百写二百，最后搞得你对不住帐，总是少一千多。＂
啊？不会吧。
我此时也正在喝酒，半个月没喝了，这几天心里烦，一个人炒了盘花生米喝个闷酒。
听到叔叔说到这里，我筷子刚夹的一颗花生米一下掉地上，滴溜溜滚了老远。
＂跑，跑，我让你跑！＂我站起来，三二下追到这颗花生米跟前，一脚把它踹个粉碎。
＂我让你跑，我让你跑，你不让哥吃，你以为会有好结果，啍！＂说完还不解气，我又狠狠地把那颗花生碎末踹了一脚。
刚刚说到华叔，海叔，那都是我们一个眷属的，都是我叔伯辈的，华叔比我父亲小一点，在本地很有威望，海叔年轻，只比我大几岁，但他也是本地响当当的人物。
叔叔家服务，这两个人天然是台柱子，不光帮助记礼账，收礼金，还要帮助安排我们偌大一个眷属的盛大欢迎，其中乡里乡亲，尊卑长幼及辈份的排定是不能出半点差错的，但是说到他们趁浑水摸鱼，从中偷偷的搞钱，我却真的是大吃一惊。
老实说，我不是不信任，我是无法接受，包括上节说的阿严，这都是从小看我长大的尊长们啊，没想到他们手脚这么不干净，操行这么差，不过，以我这些年对人性的观察，我又不得不认可，确实是这么回事，没几个好人啊，看到白花花的钱放在眼前，没几个人会不动心的，何况这里是乡间，这些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小眉小眼，你指望他们有多高的素质呢？不是我说乡间不好，也不是我大义灭亲，现在的人就是这样的啊。
＂你华叔每次就搞3，400块，我就只当是他帮我当司仪我给他的，他不像你海叔，他每次都搞一千多，至少800，有次我着实忍不住了就说阿海你如果想拿钱就直说，我当哥的拿千而八百的也应该，但你这样弄得我对不住账，名字也对不上，也不知道哪个人到底包了多少钱（红包），以后还情面也不好弄。＂
哇我说你还这样说呀，那阿海怎么说？
＂哎，恼火，他弄得我根本对不清晰账，真不是个东西，我说了他还不认可，而且搞得比你还有理，你华叔老实，说他他哼哼哈哈的，阿海嘴巴利索，你说他他比你还狠些，说哥你咋这么说，我阿海再不是东西也不会从礼金里拿钱，说你肯定是搞错了，哎我怎么会搞错，我做三十多年生急，分分钟当场点几十上百万现金，从来不会出错，这么个几万块还会错吗，我是不光钱，更是把他们人看得清淸楚楚，品德不好，还抵赖。＂
听完无语，我信任叔叔说的，我也知道华叔，海叔肯定是拿了钱，但让我无语的，就是这些人的操行，上面说了，现在人是这样的，都是自私自利的一批，哪怕几百块的自制也占，而且不管是谁的都敢搞。
叔叔趁着酒兴，又说了好几个人，都是我的亲人尊长，都是类似的事情，用叔叔的话说：
＂稀烂，没一个好的！＂
这时我想到了小玲，提起小玲，叔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3，
＂这个婆娘，离了婚跑我房子里住着，赶都赶不走，长得丑不拉几，一身伤疤，找几个钱都没人要，她还和她老公仳离，不知道这些婆娘怎么想的？＂
小玲，是我叔叔的小姨子，我婶婶，也就是叔叔的老婆如花似玉，漂亮高挑，但她亲妹却长得特丑，而且她有先天残疾，半个身子加半张脸都是红的，像鬼打了一样。
小时候我在婶婶家见到小玲，我总在想，这姑娘以后咋嫁人啊？
嘿，你还别说，傻人傻福，小玲不光嫁了人，还嫁了一个非常憨厚老实的小伙，这小伙叫小宝，乡里人老讽刺他，叫他＂宝二爷＂，他听了还挺受用，他脸上笑咪咪的，嘴巴一直嗯嗯嗯应承着。
我问叔叔，宝二爷这个人怎么样？从小感觉他是个不错的人啊。
＂宝二爷人固然不错，这么说吧，他这个人对人特别好，又没性情，他可以把全部好的东西给你，就是盼望你好！＂
想不到叔叔对宝二爷评价这么高，我说那他这么好，小玲咋和他仳离了呢？
在我心中，也觉得小玲那样子有人要就不错了，想不到她还主动和宝二爷仳离，这是哪来的底气啊？
叔叔听了叹口吻。
他告诉我，小玲从前在煤矿记帐，煤矿都是大老板大生意，一天进出款项像流水一样，这些人没读什么书也没个数，小玲偷偷的从中搞了几十万。
哇，几十万？真是吓到我了。
＂这算少的，那个谁智慧，胆大，小玲才搞几十万，她却从中摸走了一千多万，厥后老板发现有问题，有问题能怎么着？都是没文化的乡间人，她陪老板去城里金银项链十几万的一买再撒撒娇，老板也算了，小玲弄几十万，原来这钱拿返来盖个房子挺好，结果被个宝二爷忽悠到去投资沙石，全部亏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以是小玲要和他仳离，可怜，长那个鬼样子以后谁要？人家宝二爷性情好还能找，而且他们还有个儿子快十八岁了，哎，好好的一个家也破了。＂
哦，这样啊，我说那婚可以离，谁让这宝二爷把个好不容易弄来的钱折腾完了呢？
＂哎，都是些什么人啊，没一个好东西！＂
听完小玲，我想起了阿军。
阿军是我老表，也就是我老娘自己屋里关系不远的侄儿子，阿军家也很穷，他大哥和我叔叔是初中同砚，阿军比我大几岁，从山里面到街上混，从摆地摊，卖冰棒，修电器，到厥后卖水果，卖烟酒，后面也娶了某向导的女儿，感觉混得还不错。
但阿军就像阿严一样，我总感觉和他交往不爽。
＂阿军怎么样？＂我问。
＂阿军，你老表吧？他这个人很坏，心很拐！＂
叔叔说完就不愿再多说，他又重复了一句：“都是这样的人，没一个好的！”
和叔叔一不小心聊了一个多钟头，一盘花生米，算上跑掉的，加上我吃了的，已经所剩无几，酒，也快没了！
我又问了一下好几个尊长的环境，还有大山里面的几个村子，这几个尊长都是在我们眷属德高望重的。
至于那几个村子，也是我们眷属当初发源的地方，从我记事起，一直非常红火，包括我在深圳沿海金融界的兵叔，以及那个在天下学术界出类拔萃的堂哥，全都是那几个村子出来的。
＂那几个尊长啊，都死了，全都死了，一个都没有了，他们家后人也败了。＂
＂那几个村子，都没有人了，房子全倒了，咱们家老屋也没人了，隔壁老四家，曾经几条冲最红火的，也没人了，房子也倒了，草长一人多高，人都走不进去了！＂
＂还有几个老太太，全死了，一个也没有了，对了，就剩一个秦老太，90多岁了，但是她儿子，孙子全死了，她眼睛瞎着，一个人天天摸着。＂
和叔叔再没说什么，这就是现在乡村的样子，＂没一个好人＂，＂都死了，＂村子没人了，屋全倒了！＂
不想再写下去了，人生如梦啊，是的，一切都会改变，一切都会过去的，亲，你眼中的乡村是这样的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