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3月，俄乌会商代表举行视频会面

2022年2月24日凌晨，俄罗斯空袭了乌克兰主要都会，莫斯科的步兵和装甲队伍从北部、东部和南部涌入乌克兰，直指都城基辅。

随后几天里，全世界都在推测乌克兰会战败。乌军主力却没有想象中的一触即溃，反而与俄军在基辅州爆发了猛烈的阻击战斗。

鲜为人知的是，两边在前线激战的同时，两国高层代表在后方展开了同样告急麋集的外交活动，以期告竣息争，结束战争。

2022年3月底，两边在举行了一系列的面临面谈判及视频会面后，在土耳其都城伊斯坦布尔首次发布联合公告，描述相识决此次辩论的根本框架。乌克兰和俄罗斯的会商代表随后开始订定条约文本，在告竣协议方面取得了实质性进展。但到了5月，谈判突然中断，两边进入恒久作战状态，数万人因此丧生。

其时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即将告竣协议的关头两边又突然放弃了？

为了显现这段被忽视但却至关紧张的汗青，《外交事件》研究了俄乌其时互换的协议草案，采访了几位谈判参与者以及其时在西方主要政府任职的官员，查阅了许多谈判时在职的两边官员的同期访谈。所有这些碎片拼集在一起后，大量未曾公开的细节被发现，那次不为人知的和谈过程也渐渐清晰。

乌克兰提出的核心诉求

俄罗斯的军事行动想到达什么目标？2022年2月24日，普京发表全国讲话时提到了 “去纳粹化”这一模糊表述。外界广泛以为，“去纳粹化”最公道的表明是俄罗斯试图颠覆基辅政权，并在此过程中抓获或杀死泽连斯基。

俄罗斯以为这会是场闪电战，但他们低估了乌克兰的抵抗刻意。几天后，克宫不得不放弃彻底更换基辅政权的想法，开始探寻妥协的来由。

与战前一样，泽连斯基立即表现有爱好与普京进行私家会面。普京拒绝了与泽连斯基直接对话，而是任命一个会商小组，由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扮演调停人的脚色。

2022年3月，伊斯坦布尔，乌克兰总统顾问波多利亚克

2月28日，谈判在卢卡申科位于离白俄与乌克兰疆域约30英里的利亚斯卡维奇村的一处乡间别墅开始。乌克兰代表团由泽连斯基政党的议会首脑达维德-阿拉卡米亚带领，成员包括国防部长、总统顾问和其他高级官员。俄罗斯代表团由弗拉基米尔-梅丁斯基带领，他是俄罗斯总统的高级顾问，曾任文化部长，成员还包括国防部副部长和外交部副部长等。

第一次会议上，俄罗斯提出了一系列苛刻条件，现实与要求乌克兰降服敬佩无异。但随着莫斯科在战场上的处境不绝恶化，其在会商桌上的态度也变得没那么倔强。

3月3日和3月7日，两边举行第二轮和第三轮谈判，地点设在白俄罗斯的卡缅纽基，与波兰仅一墙之隔。乌克兰人提出了他们的要求，包括立即停火，建立人道主义走廊，让平民安全脱离战区。

之后，两边代表团继续通过视频会面，但面临面的谈判中断了近三周。在数次视频对话中，乌克兰人提出告终束战争的核心诉求：对乌克兰的安全担保，即假如俄罗斯未来再次发动进攻，这种担保将迫使其他国家必须守卫乌克兰。3月10日，乌克兰外长库莱巴在土耳其与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会面时谈到，乌克兰人希望讨论从北约成员国和俄罗斯大概得到的安全担保。

库莱巴想得到的是一种多边安全包管，这是一种相互竞争的大国答应保障第三国安全的协议，通常以第三国不与任何担保国缔盟为条件。暗斗后，此类协议大多销声匿迹了，取而代之的是北约等集体防御同盟。

乌克兰此前曾签订过此类协议。1994年，乌克兰签订了《布达佩斯备忘录》，作为无核武器国家加入了《核不扩散条约》，并同意放弃其时拥有的世界第三大核武库。作为回报，俄罗斯、英国和美国答应不主动攻击乌克兰。但假如乌克兰遭到侵略，该协议只要求签订国召开联合国安剖析会议，而不是出面参与守卫。

2022年3月，乌克兰正在独自面临存亡存亡之战，这种冷酷现实促使泽连斯基寻求一种既能结束战争，又能确保侵略不再发生的方法。3月14日，就在两国代表团进行视频会面时，泽连斯基在他的Telegram上发布了一条消息，号令提供“正常、有效的安全担保”，而不是“像布达佩斯那样的保障”。两天后，泽连斯基的顾问波多里亚克在继承乌克兰记者采访时表明说，基辅寻求的是绝对安全保障，要求签订国在乌克兰受到攻击时不能像如今这样袖手旁观……他们必须积极守卫乌克兰的安全。

乌克兰的要求完全可以明白，但要得到现实的包管却非常困难。开始谈判时，以色列时任总理纳夫塔利-贝内特在两边之间积极斡旋。2023年2月，他在继承采访时回想说，他曾试图劝阻泽连斯基不要在安全担保题目上胶葛不休。贝内特表明说：“美国会给你担保吗？它会答应几年后假如俄罗斯违反了什么规定，它就会派士兵来？你忘了美国是怎么撤离阿富汗的了吗？弗拉基米尔（指泽连斯基），这不会发生。”

两边互换协议草案

战争刚开始的几天，俄军试图攻占切尔尼戈夫、哈尔科夫和苏米，均以失败告终。到3月中旬，俄军向基辅的进攻已根本陷入停滞。两国代表团于3月29日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再次举行了面临面谈判。

这次谈判终于取得了突破。会后两边同意发表联合公报，并在新闻声明中大致描述了公报内容。据继承采访的与会者称，乌克兰人草拟了公报的大部分内容，俄罗斯人临时继承了将其作为宁静条约框架的想法。

《外交事件》得到的公报草案表现，这份公报名为《乌克兰安全保障条约主要条款》。公报中假想的条约将公布乌克兰为永世中立的无核国家；乌克兰将放弃加入任何军事同盟或答应外国军队进入其国土的计划；公报将联合国安剖析常任理事国（包括俄罗斯）以及加拿大、德国、以色列、意大利、波兰和土耳其列为大概的担保国。

公报还指出，假如乌克兰受到侵略并请求救济，所有担保国有任务在与乌克兰协商后向乌克兰提供救济以包管其安全，包括设置禁飞区、提供武器或直接使用担保国自己的军事气力进行干预。

根据拟议框架，固然乌克兰将永世中立，但其加入欧盟的道路是开放的，包管国（包括俄罗斯）将明确“为乌克兰加入欧盟提供便利"。

俄罗斯能同意这点让观察人士非常惊讶。2013年，普京曾向时任乌克兰总统亚努科维奇施压，迫使其退出与欧盟的缔盟协议；且几周前，俄罗斯还试图夺取乌克兰都城，颠覆其政府，缘故原由就是为了阻止乌克兰向西方继续靠拢。如今普京却突然同意乌克兰成为欧盟成员，并由美国（等）包管其独立和安全。

固然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公报表明普京确实继承了。

至于缘故原由，我们只能推测。闪电战失败了，俄罗斯必须淘汰损失，假如不能控制乌克兰整个国家，至少可以确保其放弃加入北约。这样既能满意俄罗斯根本的安全长处，又可以阻止继续战争导致的经济大出血，并能恢复国际声誉。

公报还包括另一项令人震动的条款：它号令两边在未来10到15年内寻求宁静解决克里米亚争端。自2014年克里米亚半岛被俄罗斯吞并以来，克宫从未同意讨论其地位题目，始终称克里米亚是俄罗斯国土，与其他地域没有任何区别。俄罗斯此次同意就其地位进行会商，相称于默认事实并非如此。

边打边谈

3月29日，俄罗斯代表团团长梅明斯基在谈判结束后立即发表了讲话，他的语气听起来非常乐观。他说，关于乌克兰中立条约的讨论正在进入现实阶段，思量到该条约有许多潜在包管人所带来的复杂性，普京和泽连斯基或将在可预见的一次峰会上签订该条约。

第二天，他再次向记者强调：“昨天，乌克兰首次以书面形式确定，他们乐意推行一系列最紧张的条件，以便以后与俄罗斯建立正常的睦邻友爱关系。他们以书面形式向我们递交了未来潜在题目解决方案的原则。”

与此同时，俄罗斯放弃继续攻占基辅，队伍从整个北部前线撤出。3月29日，俄罗斯国防部副部长亚历山大-福明在伊斯坦布尔公布了这一决定，并称这是两边“建立互信”的积极。

这次撤军却坚定了乌克兰要消除俄罗斯未来军事威胁的刻意，它让泽连斯基意识到，俄罗斯军队即使不能在战场上被击败，也可以被击退。到3月底，乌克兰夺回了基辅州大部分地域，重新控制了外界通往基辅的交通线，并收获西方国家输送的大规模军事救济。

4月初，布查的相关消息突然占据了各大西方媒体的头版头条。4月4日，泽连斯基访问布查。第二天，他通过视频向联合国安剖析发表讲话，指责俄罗斯在布查犯下了战争恶行，并将俄罗斯军队与伊斯兰国可怕组织（又称ISIS）相提并论。泽连斯基号令联合国安剖析驱逐常任理事国俄罗斯。

值得留意的是，此时两边的代表团仍在夜以继日地为普京和泽连斯本来大概签订的宁静条约而积极。两边积极互换了相互的协议草案，并开始与其他各方分享这些草案。

贝内特在2023年2月的采访中称，他看到了17或18份协议草案；卢卡申科也称至少看到了一份。从《外交事件》得到的两份草案来看，一份日期是4月12日，另一份日期是4月15日。这两份草案大要相似，但也有紧张的不同之处——而且草案表明，两边此前的公报并没有提及一些关键题目。

2022年4月15日俄罗斯-乌克兰条约草案摘录

首先，公报和4月12日的草案明确指出，担保国将独立决定是否在乌克兰遭受攻击时向基辅提供救济。但在4月15日的草案中，俄罗斯人对峙只有“在所有包管国同意的根本上”才气采取救济行动。根据文本上的解释，乌克兰人拒绝了这一修正案，对峙接纳原来的方案。

其次，草案中有几条是在俄罗斯的对峙下添加到条约中的，但不是公报的一部分。这些条款要求乌克兰禁止“法西斯主义、纳粹主义、新纳粹主义和侵略性民族主义”——并为此废除六项乌克兰法律。这些法律广泛涉及苏联时期有争议的汗青题目，尤其是乌克兰民族主义者在二战期间的作用。

乌克兰天然不乐意让俄罗斯决定其汗青影象，尤其是在两边协商签订宁静条约的配景下。俄罗斯人也明白，这些条款将使乌克兰人更难继承条约的其他内容。

赤色斜体代表乌克兰不继承的俄罗斯态度，赤色粗体代表俄罗斯不继承的乌克兰态度

乌克兰军队的规模和布局也是两边分歧最大的题目之一。乌克兰人希望在宁静常期拥有一支25万人的军队，俄罗斯人则对峙最多不凌驾8.5万人，这比乌克兰在 2022年战争爆发前拥有的常备军还要少得多。乌克兰人想拥有800辆坦克，俄罗斯人只答应342辆。导弹射程的差距更大，乌克兰希望是280公里，俄罗斯只答应40公里。

谈判故意绕开了界限和国土题目。显然，他们的想法是让普京和泽连斯基在计划举行的峰会上决定这些题目。不难想象，普京会对峙守住俄军已经霸占的国土，题目是，他要怎么说服泽连斯基同意。

只管存在这些庞大分歧，但4月15日的草案表明条约将在两周内签订。乌克兰会商代表之一奥莱克桑德尔-查利在2023年12月的一次公开露面中回想说：“2022年4月中旬，我们非常接近以宁静的方式结束战争。”

和谈破裂

和谈为何突然破裂？普京称，西方列强介入并粉碎了协议，由于他们更想减弱俄罗斯，而不是结束战争。他指责时任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称他代表“盎格鲁-撒克逊世界”向乌克兰人转达了这样的信息：他们必须与俄罗斯作战，直到取得胜利，俄罗斯必须遭受战略失败。

西方对这次会商表现冷淡，华盛顿及其友邦对通过和谈结束战争的前景深表怀疑，究竟，在伊斯坦布尔发布的公报回避了国土和界限题目，且两边在其他关键题目上的分歧仍旧很大。

此外，一位其时负责乌克兰政策的前美国高官称，乌克兰是在公报发表后才与美国进行商量，但公报中描述的条约却给美国带来了新的法律答应（假如俄罗斯再次入侵乌克兰，美国有任务与之开战），仅这一项规定就让华盛顿对该条约失去了爱好。因此，西方非但没有继承伊斯坦布尔公报和随后的外交进程，反而增长了对基辅的军事救济，并通过不绝收紧的制裁制度等方式加大了对俄罗斯的压力。

英国率先展开行动。3月30日，约翰逊公开表现对通过外交解决辩论不感爱好，“我们应该继续加逼迫裁，直到普京的军队全部撤出乌克兰。”

4月9日，约翰逊到访基辅，成为俄罗斯从基辅撤军后第一位到访的外国领导人。他告诉泽连斯基，“与普京告竣的任何协议都会非常肮脏”，由于“任何交易对他来说都会是某种胜利，假如你给他任何东西，他就会把这些东西存起来，然后预备下一次进攻”。在2023年的一次采访中，阿拉卡米亚表现，“当我们从伊斯坦布尔回来时，鲍里斯-约翰逊来到基辅，说我们根本不会与俄罗斯人签订任何东西，让我们继续战斗吧。”这听起来似乎在暗指约翰逊应对和谈破裂负责。

以后，普京多次利用阿拉卡米亚的言论将和谈破裂归咎于西方，并指责乌克兰屈从于西方支持者。但阿拉卡米亚厥后指出，题目标关键在于：公报描述的多边框架要求西方乐意与俄罗斯进行外交打仗，并思量为乌克兰提供安全担保，但美国及其盟友对这两点都不感爱好。

在公开讲话中，美国人从未像约翰逊那样轻蔑外交积极，但他们也不支持通过这种方式结束战争。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和国防部长奥斯汀在约翰逊之后两周访问了基辅，主要是为了和谐更多的军事支持。布林肯在事后的新闻发布会上说：“我们对乌克兰的大规模支持、对俄罗斯的大规模施压、以及与30多个国家的连合气力正在产生现实效果。”

《外交事件》以为，关于西方迫使乌克兰退出与俄罗斯谈判的说法是毫无根据的，它暗示了基辅在此事上没有发言权。诚然，西方提供的支持加强了泽连斯基抵抗的刻意，西方对和谈的冷淡也减弱了泽连斯基的外交积极。但最终，在与西方领导人的讨论中，泽连斯基并没有把通过和谈结束战争放在首位。无论是美国还是其友邦，都没有感受到他走外交路径的强烈要求。

泽连斯基也对俄罗斯在布查的暴行感到愤怒，而且明白这将使两边的和谈在政治上更加充满争议。只管如此，布查事件曝光后的几周内，条约草案的幕后工作仍在紧锣密鼓的进行，这表明布查事件在泽连斯基的决策中只是次要因素。

俄乌会商代表于2022年3月在伊斯坦布尔举行谈判

乌克兰人对自己能赢得战争的信心起了很大作用。俄罗斯从基辅和东北部其他都会的退却以及从西方得到的更多救济改变了军事平衡。汗青表明，对战场上大概取得的成果持乐观态度每每会低落征战两边在会商桌上做出妥协的大概。

4月下旬时，乌克兰的态度更倔强了。他们要求俄罗斯立刻撤出顿巴斯，并以此作为任何条约的先决条件。乌克兰国家安全与国防委员会主席奥莱克西-达尼洛夫称：“与俄罗斯签订条约是不大概的，只有降服敬佩才气被继承。”

至于俄罗斯方面到底是真对告竣和谈抱有极大爱好，还是精心筹谋了一场闹剧；普京是在相识到西方不会签订协议后才不想会商的，还是乌克兰的态度变得倔强后才放弃的，如今来看，外人很难得知了。

即使俄罗斯和乌克兰解决了分歧，他们会商告竣的框架也须要美国及其友邦的支持。在其时以及以后的两年中，美国和欧洲各国都显着缺乏与俄罗斯开展外交的意愿，也没有真正答应过将在未来掩护乌克兰的意愿。

谈判失败的最后一个缘故原由是，会贩子员将战后安排放在告终束战争之前，两边跳过了缓解辩论的根本题目（建立人道主义走廊、停火、撤军），转而试图草拟一份类似于恒久宁静条约的东西，以解决几十年来地缘政治告急局面的根源。这是一次的野心勃勃的实行，但失败也就在于它过于野心勃勃。

经历了已往两年的战争后，这齐备都已成为过眼云烟，但却提示我们，普京和泽连斯基乐意为结束战争告竣非同平常的妥协。因此，假如基辅和莫斯科再次回到会商桌前，人们将发现会商桌上会充满各种看起来不可思议的想法，而这些想法大概有助于建立持久的宁静。